秋風起，蟹腳癢。成批的“紙螃蟹”迫不及待地爬上岸來，爭先恐后地沖向了我們的朋友圈和各大電商平臺。

一開始，蟹券的出現讓不易保存和運送的大閘蟹成了可以隨時兌換的“期貨”，但隨著蟹券的泛濫，行業亂象也在滋生，貨不對板、兌換困難、商家跑路等問題時有發生。甚至有商家將蟹券生意做成了“零成本”的買賣，即便沒有螃蟹，也能構建穩賺不賠的商業閉環。

不得不說，紙螃蟹的水，比陽澄湖還要深。

蟹券空轉，商家、營銷人員穩賺不賠

由于蟹券沒有市場指導價或是行業指導價，加上蟹券普遍作為禮品贈送，也導致蟹券普遍價格虛高，“面值高、折扣低”的銷售模式成為行業慣例。

從業十余年的大閘蟹供應商張勇告訴獵云網，禮盒裝的公蟹（4兩）母蟹（3兩），每只單價在60-70元左右；稍大一些的陽澄湖大閘蟹價格又上了一個檔次，公蟹（5兩）母蟹（4兩）每只的單價則為100多，市面上標價千元的蟹券就是這一檔的，6只一盒，實際售價在600-800元左右。

“最后的售價可以給到（定價的）3-5折。消費者可以根據蟹券的型號猜它的實際價格。”

另一位蟹券銷售人員則表示，千元左右的蟹券，實際定價大概會此基礎上打4-5折，“主要看購買的量”，但她透露一張蟹券的成本只要一兩百。

而部分商家算準了“買的人不吃，吃的人不買”，鉆起了空子。

舉個例子，商家印刷一批面值500元的蟹券，以每張400元的價格賣給采購人員；采購人員將蟹券送出；收禮者以250元的價格將蟹券賣給回收者；回收者以300元的價格賣給商家。整個過程，不需要螃蟹參與，蟹券就已經實現了它的“商業價值”。

知情人士老陳透露，回收者通常會以交易價格的7-8折回收持卡人手中的蟹券，其收益甚至可以達到30%。

張勇表示，蟹券回收問題已經存在多年，早幾年，有關部門就已經下場開始整頓，逐步推進行業的規范化發展。例如，商家需要繳納一定的押金，在商務部備案，才有資質印發蟹券，“在電商平臺上銷售，必須要有這個禮品卡的備案證書。”

蟹券結算模式的改變，也在一定程度上規避了蟹券空轉現象，張勇提到，“在天貓、京東等大平臺售賣蟹券，平臺會收取幾十萬的押金，最后根據已兌換的券來結賬。例如，實際銷售了10000張，但兌換了8000張，最后就會按照8000張來結算。”但他指出，部分電商平臺還是會存在管控不嚴的問題。

而蟹券的銷售渠道極為廣泛，除了蟹企通過電話、網站、電商平臺等進行直銷，各種代理分銷渠道更是數不勝數，這也對蟹券回流的管控出了一道難題。

獵云網發現，在某二手電商平臺上，依然有渠道不明的蟹券“橫行”，這其中，有售賣單張蟹券的個人用戶，但更多的是有手握大量蟹券的賣家。

在該二手電商平臺上，有用戶以100元的售價銷售某品牌的大閘蟹（公蟹4兩，母蟹3兩，4對，原價278元）。獵云網以團購50份為由咨詢該用戶，得到了“有貨”的答復，在被問及是否為經銷商，以及產品是否從官方渠道購入，截至發稿，該用戶都沒有做出回復。

獵云網咨詢了該品牌的電商客服，其表示“沒有在別的平臺售賣”。不過客服在得知了我們的團購需求后隨即給出了198元（50份）、168元（100份）的報價。

相比之下，該平臺對月餅的管控則嚴格的多，獵云網無法在該平臺搜到任何相關產品（月餅、月餅券）。用戶李冰告訴獵云網，中秋節前，她在某二手電商平臺上架了一張月餅券，該券同樣也可以兌換大閘蟹等產品。但很快，李冰就收到了平臺的通知，稱由于違反平臺規定，已經下架該鏈接。

暴利之下，假產地、過水蟹橫行

在一眾大閘蟹中，當屬陽澄湖大閘蟹最為“尊貴”，其身價是同等級螃蟹的一倍甚至更多。但由于陽澄湖大閘蟹的產量極為有限，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市場每年都會上演“真假陽澄湖大閘蟹”的戲碼。

根據蘇州陽澄湖大閘蟹行業協會的數據，每年在陽澄湖自然生長的螃蟹，加上周邊標準化養殖的湖蟹，加起來也就1萬噸左右，其中湖蟹產量為1500噸。而國內每年的大閘蟹產量，約為85萬噸。

數據顯示，2017年，陽澄湖大閘蟹的真實產值僅為3億元，但當年的陽澄湖大閘蟹總銷售額卻高達300億元——正品率低至1%！

那么，這些“外地”螃蟹是如何改變“戶籍”的呢？

這就要從“蟹扣”說起了，每只來自陽澄湖（以及周邊水系）的大閘蟹都會有一個身份標識，湖蟹跟塘蟹的蟹扣會有所區分，前者是土生土長的陽澄湖“原住民”，后者則是長在陽澄湖周邊的池塘里。陽澄湖大閘蟹協會則會根據蟹農的養殖水平按照養殖面積向蟹農分發蟹扣。

張勇坦言：“有時候蟹扣是真的，但是你吃的大閘蟹是不是真的來自陽澄湖并不好說。因為有的蟹農會把蟹扣出售。”

由于產量跟不上銷量，“假產地”、“過水蟹”等現象便開始泛濫。太湖蟹農楊建告訴獵云網：“10月份，陽澄湖蟹企就開始從太湖拿貨，把太湖蟹當陽澄湖大閘蟹來賣，再不夠就會千方百計去外地拿。”

張勇提醒消費者，大閘蟹、小龍蝦等行業，并沒有特別大的頭部企業。如果一家企業的陽澄湖大閘蟹銷售額達到幾千萬，甚至上億，消費者就該多留個心眼兒了。“產量跟不上銷量，依然商家還要刷單出售，這些商品很大概率不是來自陽澄湖。”

同時，陽澄湖大閘蟹協會發出的蟹扣畢竟是有限的，暴利之下，是否又會滋生新的黑產呢？我們不得而知。

“紙螃蟹”變身真螃蟹，到底有多難？

手握蟹券，消費者想要心滿意足地吃上一口螃蟹，也沒那么容易。

獵云網在黑貓投訴平臺搜索“蟹”這一關鍵詞，就出現了近4000條投訴結果。

消費的投訴主要集中在以下三點：1.無法提貨；2.貨不對板；3.商家跑路。

“一券在手，螃蟹難求”，復雜的提貨流程，約滿的發貨日期，敷衍的售后服務，讓原本創造便利的蟹券變了味。張勇指出：“有些企業做的量很大，價格便宜，但規格把控一塌糊涂，去年客戶提貨就一直顯示預約已滿，日期往后推，拖到客戶精疲力盡都忘記了。”

不僅如此，一些小品牌的商家可能做了一年就跑路了，這樣的消費陷阱實在讓人避無可避。

即便是成功提貨，消費者們依然逃不開商家的套路，母蟹變公蟹、缺斤少兩，更是家常便飯，要知道，相差一個等級，螃蟹的價格就會相差很多，這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

如果遭到消費者投訴，商家也會找各種理由，譬如綁蟹的繩子多了些、水分流失等。又因為蟹券往往是送禮用，收禮者的維權意愿并不強烈，也助長了部分不法商家的囂張氣焰。

盡管亂象頻發，大閘蟹市場依然保持著高速增長。《2021年中國大閘蟹行業分析報告》顯示，我國大閘蟹行業市場規模快速增長，到2018年市場規模將近1000億元；2019年我國大閘蟹行業市場規模突破1200億元，年增速約為20%左右。若不采取行之有效的辦法，大力整治，就有越來越多的消費者掉入商家精心編織的陷阱中。

據悉，近年來，天貓、京東等大平臺已經采取了相關措施，檢驗產品是否缺斤少兩，以及蟹扣、手續等是否齊全。但也正如張勇憂慮的，大閘蟹的產地依然難以確認。大閘蟹市場，尤其蟹券這一細分市場，仍有待重拳出擊。

秋意漸濃，你手上的紙螃蟹，可以順利爬上你家的餐桌嗎？

*本文中張勇、老陳、李冰、楊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