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國美電器董事會人員再次調整,國美總裁王俊洲、副總裁魏秋立和黃光裕的妹妹黃燕虹退出董事會。

　　令人關注的是,新任獨立非執行董事吳偉雄雖不是商界人士,對于家電業務或連鎖經營模式并無更多涉獵,但和去年黃陳大戰時進入國美董事會的鄒曉春一樣,都有著很深的法律背景。

　　著名企業戰略管理專家、清華大學特聘教授周培玉在接受《中國企業報》采訪時指出,目前中國企業正處在從靠突破規則創富向遵守和利用規則創富的轉型過程中,特別是發生在去年的黃陳之戰,讓國美電器對商業規則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反思,國美選用更多法律界人才進入管理層的做法,意味著企業選用職業經理人標準的調整以及重心的轉移。

　　違規創富

　　中國企業家的原罪問題是近年來的一個熱點話題。

　　從某個角度來說,中國企業的改革史,是中國企業家們不斷沖破舊制度束縛的歷史。換句話說,也是一部中國企業家違規的歷史。

　　在那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出現了一大批具有傳奇色彩的企業家,牟其中、唐萬新、禹作敏……他們的成功是因為對制度的突破,而他們最終同蹈失敗的結局則是因為習慣了對制度的漠視的突破。

　　“空手道”是牟其中最得意的理論創造。

　　在這一理論指導下,他成功地做成了一筆“罐頭換飛機”的買賣。上個世紀90年代,牟其中掌舵的南德集團用上千車皮的中國輕工業品換回了4架蘇制T-154型飛機,成功地完成了中蘇(俄)間當時最大的一筆民間單項易貨貿易。在這次生意中,南德集團以少量的投入,獲得了巨大的經濟回報,牟其中也因此被戴上了“商界奇才”的光環。

　　因為飛機易貨貿易而聲名大噪的牟其中并沒有就此收手,相反,有這筆巨大的利潤作保證,牟其中更加積累了勇氣與信心,認為只要籌劃得當,便沒有牟其中與南德做不成的事。于是,劍指衛星發射、傾力投入滿洲里的開發,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但是這位靠300元錢起家的中國“首富”,這時卻身不由己地陷入了信用證詐騙的漩渦,變身為中國“首騙”。

　　“但凡我們用生命去賭的,一定是最精彩的。” 德隆原總裁唐萬新的這句話流傳甚廣。在巔峰時期,德隆旗下控制的五個上市公司總流通市值超200億元人民幣。

　　唐萬新的夢想是,借助資本市場的杠桿之力,通過產業整合把實業做大。為此,唐氏團隊在短短的幾年中就控股和參股了多家證券公司、信托公司、城市商業銀行、金融租賃公司、保險公司,完成了龐大金融帝國的布局,為其后來幾年瘋狂非法融資提供了渠道。

　　當時德隆旗下,凝聚了一批有著近乎宗教般狂熱激情的人。90年代末期到21世紀初,德隆幾乎匯聚當時中國最優秀的投資銀行團隊,最富實戰經驗的并購專家,最彪悍的職業經理人,最專業的行業研究群體,且幾乎與國際最頂尖的咨詢機構都有深度合作。

　　從屢敗屢戰,到一夜暴富,唐萬新的氣魄是越來越大,而他一手打造的德隆,也終于成為資本市場上翻云覆雨的蛟龍。然而,在輝煌的巔峰上,已經播下崩潰的種子。曾經豪情萬丈的產業整合,竟然成為最終的死穴。

　　作為中國第一莊的“莊主”,原天津市靜海縣大邱莊村黨支部書記、大邱莊企業集團總公司董事長禹作敏,用極短的時間讓大邱莊由一片鹽堿地上的討飯村變成為了一顆工業化市鎮新星。其為新農村改革實踐中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所承擔的巨大政治風險以及最終取得的令人慨嘆的成功,環顧全國,恐一時無二。

　　然而伴隨著名氣的增長和自信心的膨脹,禹作敏在后期泛濫了自己的權利欲和自由意識,儼然成了一個為所欲為的山大王,包庇打死人的下屬,縱容其外逃;將前來取證的檢察人員非法扣留長達13個小時;設卡將執行公務的公安干警拒之門外,指使村民與公安干警形成武力對峙。1993年,禹作敏因犯窩藏罪、妨害公務罪、行賄罪等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

　　新用人觀

　　上市、并購、對賭、資本運營、海外擴張……

　　伴隨著這一系列新名詞的出現,中國企業已經開始面對著愈來愈加復雜和多變的經營環境,企業比以往更加迫切地需要那些懂規則的人來玩轉市場。

　　早在2003年,由中共中央、國務院所下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人才工作的決定》中,就明確提出要提高企業家的職業化水平。要求“以提高戰略開拓能力和現代化經營管理水平為核心,加快培養造就一批熟悉國際國內市場、具有國際先進水平的優秀企業家”。

　　此后,在由國務院國資委組織的歷次中央企業高管全球招聘中,總法律顧問和總會計師這些偏重于“規則型”的崗位,一直都是重頭戲。

　　然而,真正感受到“規則型”人才重要的,還那些吃過苦頭和付出代價的企業。國美電器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事實上,國美一直是一個注重市場擴張的企業,那些市場動作高手往往更有權勢,并在其管理層中占據主要地位。但是,發生在2010年的一場奪權大戰,徹底改變了黃光裕的用人觀念。

　　在去年的內訌中,股票增發曾是黃光裕夫婦最為焦慮的一幕。他們雖持有總股本的1/3,但董事會所獲得20%的增發比例,可以將他們的權益稀釋到1/3紅線以下,從而奪去他們否決董事會重大議案的權力。事實上,為防止董事會落實增發,黃光裕夫婦幾乎傾盡財力,并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代價。去年9月28日的股東大會上,雖然他們在其他許多議案上大失顏面,但最終否決了增發授權這一條,讓黃氏家庭堅守了最核心的防線。

　　雖然作為國美電器的前董事會主席,黃光裕曾經多次觸犯了法律的雷區,并因此獲刑,但是在國美控制權之爭的關鍵時刻,黃光裕還是把求助之手伸向了法律,并利用法律的規則保護了自己的利益。

　　在當時黃光裕方提出的幾條動議中,最核心的內容除了否決增發授權外,就是要增補黃燕虹和鄒曉春為執行董事。公開資料顯示,1969年出生的鄒曉春畢業于江西大學法律系專科,除了中關村,鄒曉春還曾在多家上市公司任職,曾任梅雁水電、湖南投資獨立董事以及北京鵬潤投資有限公司等單位常年法律顧問。自2000年跟隨黃光裕,曾參與國美多起并購案,包括收購黑龍江黑天鵝家電公司及上市公司山東三聯商社在內,并在上市公司中關村董事長許鐘民與黃光裕一起涉嫌經濟犯罪被羈押后,獲委任為中關村副董事長主持日常工作。

　　和鄒曉春一樣,國美新任獨立非執行董事吳偉雄是一位資深的法律界人士。《中國企業報》記者了解到,吳偉雄為香港律師行及公證行姚黎李律師行之執業律師及合伙人。在證券法、公司法及商業法方面擁有豐富經驗,曾參與香港的證券首次公開發售以及香港上市公司之企業重組、收購及合并。

　　如果說當時提名鄒曉春進入董事會,還有鄒曉春是“自己人”的因素,那么,此次增補吳偉雄擔任獨立非執行董事,已經讓黃光裕利用規則保護自己以及國美利益的意圖表現得更加清晰。

　　轉變之難

　　盡管了解并利用規則,對于中國企業來說越來越迫切,但并不是所有的企業都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更多的企業還處在拼市場的階段,市場營銷人才對他們來說“更有用”。

　　中國企業家協會在去年底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企業在招聘時最看重職業經理人的管理經驗、個人人品和以往業績,選擇比重依次為75.3%、56.8%和56.3%。學歷成為最次要的因素,但仍然有18.2%的企業看重學歷。

　　也許是應了“姜是老的辣”這句老話,該項調查同時顯示,51—60歲年齡組的職業經理人學習政策法規的比例高達25%,其對政策法規的學習熱情遠遠超出其他年齡段。而其他年齡段的職業經理人的學習熱點則是在提升管理能力方面、塑造企業核心競爭力方面以及人力資本管理與策略方面的知識等方面,對于學習政策法規的學習熱情則幾乎是排在最后。

　　和這一結果能夠相互印證的是,在企業經營中,大多數職業經理人最為擔憂的事情是不正當競爭和行業政策變化,而幾乎不太擔心法律變化、媒體曝光。

　　正是這種淡漠法律法規的意識和行為,讓中國企業的經營風險不斷聚集和放大。

　　全球風險顧問公司Kroll發布的一份報告顯示,98%的中國被調查企業在2010年至少遭受過一次欺詐行為,中國已經超越2009年位居榜首的巴西,成為企業遭受欺詐行為最多的國家。

　　另據商務部數據顯示,2005年以前中國出口企業因為外國進口企業賴賬而發生的損失已超過1000億美元,此后每年都以150億至170億美元遞增。另外,中國投資南美等地礦產,遭遇工會制度以及當地政府提高資源稅率的挑戰等不勝枚舉。

　　《中國企業報》記者查閱審計署官網檢索到《中國中化集團公司2009年度財務收支審計結果》。審計結果顯示,“因內部控制制度不健全,中化集團國內某新型專利產品出口前未進行專利檢索,在美國引發訴訟造成損失1.07億元;所屬中化國際在鋼材貿易中未能嚴格審查客戶資質并及時控制貨權被詐騙,在物資采購時既未認真檢驗也未對不合格貨物及時行使拒付權力,共造成損失2561.06萬元。”

　　除實業投資遭受損失外,近一段時間在美上市的中國概念股卻近乎遭遇集體“絞殺”。 事實上,在美國上市的中概股與國內A股一樣迎來勢頭迅猛的新股破發潮。從2010年以來共有55家中國公司赴美IPO,其中的50家已經破發。2010年赴美IPO的45家中概公司中,僅有優酷、搜房、高德、銳迪科沒有破發;而今年初至今,赴美IPO的10只中概股除了奇虎360外全部破發。更令人反思的是,最近6月初,美國最大的非銀行券商盈透證券還把132家中國概念股列入融資融券業務的黑名單,美國證交會首次對投資反向收購上市的中國概念股進行風險提示。

　　周培玉分析說,中國企業海外投資的風險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市場化風險,二類是非市場化風險,如市場準入、法律法規和恐怖襲擊等。在非市場化風險的防控方面,中國企業嚴重缺乏相關專業人才。而專業人才的缺乏又導致了風險意識和理念的缺乏,兩者之間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周培玉認為,隨著中國企業規模的不斷加大,風險所能夠造成的損害也會越來越大。國美作為一個公眾型企業,其董事會在職業經理人選拔方面的策略變化,會影響到眾多企業。因此,從未來看,會有更多的企業在職業經理團隊中配備“規則型”人才,通過團隊和合理配置,降低企業的經營風險。
　　（中國企業報 記者 丁明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