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多次“狼來了”，這次狼真的來了。2014年12月，多次被爆出資金鏈緊張的傳聞后，青島澤雨投資集團(下稱澤雨投資)下屬的近300家澤雨連鎖超市幾乎在一夜之間人去樓空，昔日當地政府和媒體重點打造并宣傳的“菜籃子工程”灰飛煙滅。

　　這是一家民間借貸公司，也是青島第一家轉入實體運營的投資品牌，澤雨帝國的坍塌不僅讓社區的消費者唏噓不已，更讓近萬戶參與澤雨投資的市民一下子慌了神，數以億計的投資款眼看著打了水漂。

　　即使招牌并不醒目，所處位置亦不在青島市的繁華地段，但澤雨超市在青島可謂家喻戶曉，多達300家的門店幾乎覆蓋了青島老城區的所有社區。在市南區的江西路附近，幾乎每走四五百米就能找到一家澤雨超市，同一個社區擁有兩三家門店也并不稀奇。以便民、新鮮、實惠作為超市的標簽，澤雨超市在島城一直有著不錯的口碑。

　　“出事前不久，電視、報紙多個媒體都還在宣傳澤雨投資，說他們如何關注民生，利用民間資本發展超市等實業。你看現在出事了，怎么沒有一個吭聲了，投進去的十幾萬塊錢找誰要去?”已經年過花甲的老張似乎越說越氣，他至今想不通的是，政府曾經重點支持打造、當地各大媒體一直重點宣傳的澤雨投資怎么說倒就倒了，自己幾乎每天都要光顧的連鎖超市怎么會在一夜之間變成空殼。

　　根據澤雨集團2014年初發布的一則廣告，“青島澤雨集團是島城第一家轉入實體運營的民間投資品牌。集團以圍繞投資、食品、超市、房產、糧油、牧業于一體的多元化經營為主，旗下共設八家分公司。目前，澤雨投資各項實體運營情況穩定，整體經營狀況良好、銷售業績理想，給客戶的投資性創收年回報都在銀行利息4倍以內，投資風險小。同時，澤雨投資已經由傳統借貸業務轉變成委托銀行放貸，納入銀行監管體系，運行平穩。另外，澤雨投資理財方式靈活，1萬元起，合同期3個月至1年，對客戶承諾3個月以后可隨用隨取，一直深受廣大投資客戶的認可。”

　　不同于一般的民間借貸公司單純的資本運作模式，澤雨投資在宣傳推介借貸融資業務的同時，還開辦了包括便民超市、食品加工、物流配送、裝飾地產在內的多種所謂實體產業。其中，集團旗下的澤雨連鎖超市從2009年起便開始迅速擴張，2011年底澤雨超市突破100家，2013年發展至200多家，2014上半年超市數量已突破300家，其中青島272家，濟南31家。“百姓喜愛滿意單位”、“最具社會責任·借貨行業誠信企業”、“3·15誠信單位”、“百姓信得過企業”、“最具行業實力品牌企業”等等，各種獎項隨著超市的擴張接踵而至。

　　公司營業執照信息顯示，青島澤雨投資集團成立于2009年8月31日，注冊資本為1100萬元，法定代表人是孔令奇，企業經營范圍為自有資金對外投資、投資信息咨詢、企業管理信息咨詢、廣告、設計、代理、軟件研發、房屋中介等。

　　雖然300家實體超市“看得見，摸得著”，但若要將自己養老全部積蓄拿出來，老張還是有些忐忑。為了打消老張的疑慮，澤雨投資在2012年年初安排所有投資者乘坐豪華大巴實地考察了澤雨投資的產業項目。包括豆制品廠、蔬菜分揀中心在內的多個廠區給老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最起碼看上去不是那種卷錢就跑的皮包公司。”

　　據老張回憶，理財經理告訴他們，作為政府扶持的惠民企業，每開一家澤雨超市政府補貼5萬元，而且每季度政府還會一次性額外拿出100萬元補貼澤雨，所以大家在澤雨買東西便宜。“即使銀行倒閉，我們也不會倒閉。出了問題，政府也會幫助解決。”

　　與此同時，在青島當地媒體，“投資澤雨，高枕無憂”、“澤雨實體運營，放心投資澤雨，百分百資金安全”等宣傳口號頻繁見諸報端，澤雨集團董事長孔令奇也不時作客電視節目，甚至連當地的電視新聞欄目上也會每天滾動播報澤雨超市次日的菜價。作為青島市重點支持發展的生鮮超市，政府部門多次前往澤雨視察并高度贊揚其在民生方面做出的貢獻，澤雨儼然成為當地的“明星企業”。

　　這也讓老張徹底打消了心中的顧慮，2012年7月的一天，他來到位于南京路的澤雨投資總部，簽訂了一份投資額10萬元的借款合同，借款用途為“用于澤雨集團旗下所有實體企業發展”。根據當時的合同，投資5萬-9萬元，年息18%;投資10萬元以上，年息為24%，按照當前金融機構一年期貸款基準利率5.6%計算，24%的水平剛剛超過4倍不予保護的標準。

　　在老張和大多數投資人看來，與其他民間借貸相比，澤雨投資的利率不算高的離譜，但也比存銀行劃算很多。相當一部分中老年人由于經常去澤雨超市購物，加之受到媒體宣傳信息的引導，紛紛瞞著兒女將自己的養老錢投入澤雨投資，這一群體成為澤雨投資吸收民間投資的主要對象。

　　而一開始也正如澤雨投資所承諾的那樣，老張說投資人的本金可以隨用隨取，每月定期收到2%的利息。但直到2014年下半年，網上突然不斷爆出的澤雨集團資金鏈斷裂的傳聞，這打破了昔日的美好。澤雨投資曾第一時間澄清傳聞稱：“近日，有人蓄意通過網絡傳播關于澤雨集團的謠言，對澤雨集團聲譽造成極壞的影響，現我公司向公安機關報案追究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尋釁滋事、敲詐勒索、非法經營等相關行為及責任人的法律責任，請朋友們不信謠、不傳謠。5年來，澤雨成為青島乃至全國最穩健的民間借貸公司之一，社會上一些不負責任的機構或個人出于羨慕嫉妒恨，而對澤雨集團大肆造謠，造成廣大投資客戶恐慌性撤資，造成目前非常困難的局面。”

　　而時至2014年11月，超市顧客發現不少澤雨超市開始缺貨，并且長時間不補貨，不少持有會員卡的顧客聞訊后都趕來消費卡內余額。市民反映，“前一天晚上還在樓下的超市刷卡消費，第二天就被告知‘機器壞了刷不了了’。然而第二天一早再次去超市時，發現超市的卷簾門已經拉下來一半，很多員工正弓著腰進進出出搬東西，我想進去刷卡，他們說店已經關門了。”

　　這一次澤雨投資沒有再對外澄清事實，董事長孔令奇向投資者直接宣布：鑒于目前的困難局面，從2014年11月起，暫停所有投資者的利息和撤資業務，懇請大家繼續支持澤雨投資的運轉，承諾將從2015年5月開始，每月定時分期返還大家的投資本金，用一兩年的時間，還清大家的本金和利息。

　　這一消息一經發布便在眾多投資者中間炸開了鍋，澤雨投資在投資者心目中建立的帝國瞬間崩塌。2014年12月14日刊登在當地媒體的一則《市南公安破獲一起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消息證實，青島澤雨投資集團董事長孔某某(孔令奇)等已被警方控制，這讓仍抱有一絲幻想的投資者徹底陷入了絕望。

　　據相關人士透露，澤雨投資明文列出8500余戶投資者，融資額達十幾億元。投資者少則出資1萬-2萬元，多則上百萬。除此之外，澤雨投資在青島一共有近3000名員工，從10月以來，總部就拖欠著所有人的工資，若按每人每月工資最低3000元計算，至少拖欠1800萬元工資。而超市拖欠供貨商的貨款更是無法估算。

　　由于涉案金額巨大，當地公安部門成立了“處理澤雨非法集資專案工作領導小組”，按照屬地管理原則展開受理群眾舉報。老張直言自己已經向轄區的派出所匯報了情況，但還有多數人仍然抱有一絲幻想沒有報案，他們心里盤算一旦報了案，就承認了非法集資的事實，錢就更要不回來了。

　　昔日的“明星企業”何以在傳聞中資金鏈斷裂，坊間眾說紛紜。知情人士透露，澤雨投資看似涉及超市、房產、食品等多種實業，但其真正的業務范圍就是高息攬儲，然后拆東墻補西墻。超市門店全部是租賃而來，豆制品廠也只是冠名的，房產業務也只是一家并不知名的房屋中介。

　　有爆料人稱，孔令奇曾表示有一個大客戶突然撤資9000萬元造成了當下的資金周轉難題，但后期他又承認在這里投資的都是散戶，100萬以上的客戶屈指可數。而這個9000萬元的黑洞，很可能是因個人揮霍或者將資產過戶給別人而造成的。對此，界面新聞也將持續關注。
　　（界面 牛其昌）